Tuesday, June 19, 2007

《论语》中的仁道(二)

《论语●学而》原文

1.3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译文

孔子说:花言巧语,虚颜假色,这种人是很少有真心诚意的!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注释

巧,好。令,善也。好其言,善其色,致饰于外,务以悦人,则人欲肆而本心之德亡矣。

  巧、令:皆作动词用。饰:装饰,装扮。欲:欲望。肆:放肆,放纵。

  解释巧言令色,就是从表面上看言语美好,面色和善,但其实是外表的装饰,用意是在于取悦他人,让人对自己有好印象,则人的欲望就不受控制,而把人本来内心的仁德掩盖了。

  这里要留意的是巧言令色是人的外在表现。朱熹的注释是针对那些表面好言善色而内心毫无仁德的人而言,一个真正内心真诚的人是会自然而然地表现出美好的言语与和善的面色的。

圣人辞不迫切,专言鲜,则绝无可知,学者所当深戒也。

  圣人:指孔子。辞:词语,用语。迫切:逼迫,指把话说尽,不留余地,给予极大压力。专:特别。绝无:绝对没有,此处指仁而言。学者:学习论语的人,广义而言,指对自己的生命成长有要求的人。深:深刻。戒:警戒。

  朱熹认为孔子说话不会咄咄逼人,把话说尽,而是非常体谅人,保留空间于人,所以只说巧言令色的人是很少内心有仁德的,但其实孔子的原意是说巧言令色的人是绝对不会内心有仁德的,所以朱熹特别提醒学习此章句的人要深深以巧言令色为警戒。朱熹此处所谓的“仁”,是指人的修养的表现。

  要留意朱熹是非常重视修养工夫的,在这里他是把道德警戒心的要求提到最高的标准,我们不要把他所说的“绝无”理解成一个事实判断,倒不如看成是一个应然判断,就是说学习生命成长的人,应该自然的对巧言令色保持高度的警戒心,才不会在实践仁德的修养道路上出差错。

程子曰:“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则知仁矣。”

  程子:程颐(1033-1107年),字正叔,世称伊川先生,宋洛阳(今河南省洛阳市伊川县)人。与兄程颢为世人合称二程,程颐为小程,北宋五子之一,程朱学派的开创者。著有《伊川易传》、《颜子所好何学论》,均收入《二程全书》。

  引用程子的话点出一个人如果知道巧言令色不是仁,那其实他心中是知道什么是仁的,这一点向善之心就已经是“仁”了。程子此处所谓的“仁”,是指人生命中最深的本性。

总结

  这章句中的“仁”有以下的意思:

1. 相对于《论语●学而》1.2有子从正面说“仁”而言,这章句是从反面说“仁”。
2. 虚伪的巧言令色不是“仁”。
3. 为人而做的巧言令色不是“仁”。
4. “仁”是人的修养的表现。
5. “仁”是人的生命中最深的本性。

3 comments:

沧海一粟 said...

读到这里有些感想,觉得孔子还是能接受巧言令色的,只要它是真诚地发自于人们的内心。但程子朱子则好像完全不接受巧言令色也能有仁的说法,给人一种儒者应该时时刻刻板着脸说圣贤之道的印象。后世对儒学、孔子的一些错误印象会不会和程子与朱子对伦语的注释有关呢?

陈春辉 Tan Choong Hwee said...

  我想孔子与程朱二子的不同和他们所处的时代背景有关系。

  孔子处于一个礼崩乐坏的春秋战国时代,他要重建周文,首先必须反思周文所提倡的礼乐文化的根据在哪里,从而得出礼乐之本在“仁”的结论,所谓“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礼乐之本一定,孔子接着要拨乱反正。对社会的承担,他周游列国,以期得一明君,让他落实理想的为政之道;对学生的教育,他因材施教,通过不同的具体指引,让学生得以成长,实行仁道。可以说孔子是即坚定又灵活的,他的坚定在于牢牢掌握“仁”这个根本,而他的灵活则呈现在他面对事物时的随机应变。所以孔子会更重视内心的“仁”,而对表面的“巧言令色”不会一概反对。

  程朱二子处于一个佛道盛行的北宋南宋时代,他们要守护儒学道统,致力于建立儒学的理论根据,以抵御佛道(尤其是佛学)繁杂经典所展现的丰富理论内容,从而开展出宋明理学。程朱二子致力于理论建设,尤其是朱熹更是用了大量心血反复修改《四书章句集注》,很精细的斟酌每一字句,以确保能很精确的表达他的理论思想。如此精细的工夫,难免过于扎实,缺乏转圜的空间,失去灵活性。文尚如此,可见其人。所以程朱二子会很重视人的修养工夫,必须是规规矩矩,一丝不苟的。

  至于后世对儒学、孔子的一些错误印象会不会和程朱二子对论语的注释有关呢?这倒可以作为一个研究课题。

陈春辉 Tan Choong Hwee said...

  昨晚出席准研究生研读会,才发现自己误读程子的话。程子的说法不是通过反面知道巧言令色不是仁来理解什么是仁,这是犯了用逻辑思维来解读生命成长的学问的错误。程子话中所说的仁是有层次的,从知道巧言令色不是仁这个层次,而看到更深一层的人内心之向善就是仁,前者的仁是人的修养的表现,而后者的仁是人生命中最深的本性。

  参考程树德《论语集释》,可以看到朱熹之前有一些注疏都提出巧言令色的人是很难或很少有仁德的,以朱熹治学之严谨来说,他不会不知道前人的注解的。朱熹引程子的话,也表示他清楚仁的不同层次。但朱熹选择说巧言令色的人是绝对不会有仁德的,是因为他很强调人的修养工夫需要有严格的要求,这是从仁的实践之路的艰难而言的。